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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阵阵。
(资料图片)
正午的日光从天空中倾泻而出,过分亲热地拥抱着眼前的山川与草地。晃眼的白光驱散了娇羞的云彩,让群山之巅那原本难以望见的峰顶变得莫名清晰了起来。
晴空之下,几只飞鸟渐行渐缓,眼见着便慢慢落在了山脚的湖面之上。它们落得迅猛,就好像是从天上坠落下来了一般。可谁又能想到,当身躯方一接触那湛蓝的湖水,那些鸟儿却好像重生了一次一般,变得异样欢脱了起来。
在那大湖旁边的草滩之上,几头黄牛悠闲地散落在斜堤之上。它们的眼睛微合,似乎是在享受着从湖面上微微吹来的涟漪。相较而言,年轻的山羊们显然是没有到达黄牛那般安逸的心境。它们贪婪地啃食着水岸边上肥美的鲜草,大口咀嚼着这心目中无与伦比的美味。
盛夏时节,如约而至。
半山腰上,墨予情靠坐在一颗林间的大树旁边。这午后的太阳实在毒辣,即使是拥有了这片丛林的荫蔽,她也难以在这燥热的天气里坚持工作太长的时间。虽然采集的任务尚未完成,但她实在是需要休息一下,补充一点儿能量了。
墨予情斜倚着树干,从腰间的皮囊里拿出一个水袋和一个油纸包着的袋子。她先是浅喝了一口水,接着又从那袋子里拿出了一块肉干咽了下去。这样一来,墨予情今日的午饭便算是解决了。
感到腹中的饥饿感逐渐消去,墨予情便又打开了皮囊,准备将水袋和油纸包收放起来了。可就在这时,一条长蛇形的“生物”却忽然沿着墨予情的右臂攀附到了她的肩头。
粗看过去,仅从形状上来说,那“生物”像是一条盘曲缠绕在墨予情右臂上的长蛇。可若是细细观察,却又会发现这“长蛇”不但在额头上长着一对怪异的犄角,身上似乎也生着有短细的四肢。而就算不考虑这奇特的外形,这东西也还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那就是组成这“长蛇”身躯的物质,似乎并非是具备生命的“血肉”。它的身躯,似乎是由无机的“石刻”拼接而成的。
“咔——咔——”
那小家伙倚靠在墨予情的肩头,把脑袋凑到了她的耳边。它的“嘴”里发出了怪异的叫声,似乎是在向墨予情诉说着什么。
“怎么,难道你是饿了不成?”
墨予情撇头看了看那“生物”小巧的脑袋。
“你在想什么呢?你是‘石刻兽’,只能消化‘石果’,是吃不了一般食物的。”
石刻兽,一种神奇的“动物”。因其如石刻雕像一般的外形而得名。虽然看上去与雕像无异,但石刻兽却并不是一件“死物”。它们不但可以像一般的动物一样自由行动,在某些特殊方式的激发之下,还可以化作实现特殊功能的工具。也正是因为这种神奇的力量,在墨予情所在的国家里,石刻兽被认为是“神”的造物。而“神”的造物,自然也无法依靠通常的食物来供养。“石刻兽”需要周期性地食用从“远古神殿”中采集到的“石果”,才能维持自身的行动。
墨予情手里的这只石刻兽,是从她母亲那儿得来的家传宝物。按照她母亲的说法,这石刻兽的名字叫做“螭”。
“咔咔——咔!”
“螭”听过墨予情的话,猛地晃动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它一边晃着,嘴里又怪叫了两声。接着,它那石头眼珠子旋转几轮,又开始摆头张望了起来。
“难道你是觉得……周围有人?”
墨予情说着站起身来,也跟着“螭”四下张望了一圈。只是,周围的景象就像是泼在纸上的油画一般,虽然耳边常有聒噪的蝉鸣,眼里却是一片宁静,根本不像是有其他人的样子。
“呵,难道石刻兽年纪大了,也会产生幻觉么?”
“咔!”
“螭”大叫一声,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愤怒。可是这一声之后,它却忽地愣了一愣,接着又张望了一番,到底还是疑惑地垂下了头。
【不会……真地饿晕了吧?是到了应该补充‘石果’的时候了么?可是,年关时才补充过,应该还没有到需要再次投喂的时间啊……】
看着右肩上垂头丧气的“螭”,墨予情也在心里嘀咕了起来。
【难道说,真有什么人藏在附近?】
她又向四周张望了一番,可仍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又或者,是因为这几天我过得不顺,压抑的情绪影响到它了?】
墨予情这样想着,又看向了低垂着头的“螭”。
【石刻兽,也会被主人的情绪所影响么?】
虽然从幼年起就和眼前的石刻兽生活在了一起,可对于这神奇的“动物”,墨予情了解的却并不多。她所知道的,也只有从母亲那儿学到的将这“螭”变为特殊工具的方法,以及……、
这家伙,似乎能看到一些不易察觉的危险。
理论上说,“螭”的侦察能力是相当值得信任的。只要它发出了警告,周围就一定存在着什么墨予情没有发现的隐患。可是刚刚的警告发出以后,不但墨予情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状况,连“螭”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了。
这种状况,以前从没有发生过。
【果然……是被最近的状况影响到了么?】
说起来,墨予情最近的日子确实不算太平。
墨予情生长的城镇,就坐落在这座山的山脚之下,名曰“边城”。站在半山坡的这片林子里,稍稍远望就能看到镇子里那高耸的神像。而她赖以维生的行当,就是到山上采集草药和矿石,或是猎捕一些野生动物。
平心而论,这是一项相当艰苦的差事。山林里总是潜藏着无数难以察觉的危险。没什么能耐的人,可能稍不留神,就把自己永远地留在大山的怀抱之中了。而那些有点儿本事的人呢?既然已经决定要选择搏命的行当了,那么他们为什么不选择加入常年缺人而且待遇丰厚的军队呢?因此,去山里采集打猎,上不如参军,下不如耕作,自然是没有什么从事的价值了。
不过,对于墨予情来说,这却是一个老天爷赏赐的饭碗。
首先,那只从小和她一起生活的石刻兽“螭”能够帮助墨予情规避大量的风险。所以,对于墨予情来说,这山林倒也算不得什么龙潭虎穴。
简而言之,墨予情就算是一个“有点儿本事”的人。
可是,既然墨予情“有点儿本事”,那她为什么不选择加入军队呢?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墨予情是一个打从心底里十分厌恶战争的人。
大约在十几年以前,在墨予情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她所在的国家与邻国发生了一场残酷的战争。因为对各自国家“信仰”的坚持,两个国家展开了一场与“生存”无关的战斗。而处于两国交界线上的“边城”,自然也沦为了两军交锋的战场。当时,年幼的墨予情根本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险些就死在了战场之上。而她的母亲——“螭”的上一任主人——更是在这场战争中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当一个人,对战争抱持着这样惨痛的回忆的时候,又怎么会想要去成为一个战争的工具,成为一个士兵呢?
而后,让墨予情选择山上采集这条路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这让她可以有理由长时间地待在山林之中,不用去理会城镇里的那些厌恶的眼神。
方才提过,墨予情的母亲在十几年前的战争中战死了。那么,她的父亲哪儿去了呢?
答案是,不知道。
墨予情的母亲,曾是这个国家受封的爵士,是一个强大的女战神。全盛之时,她带领着这座边境城镇的人民守住了无数次敌国的进攻。可是,在二十多年前的另一场“信仰”之战中,她却在一次战斗中忽然失踪了。而等她再次出现的时候,却已是身怀六甲的状态了。
之后,墨予情便出生了。再然后,她的母亲便被收回了爵位。至于原因么……
墨予情的母亲,长着一头漆黑的长发。而墨予情,则是天生的白发。
当时敌国的守将,也生着一头天生的白发。
那时,国王曾给过墨予情的母亲一个机会。只要她愿意亲手杀死墨予情,国家就当她只是受了虐待,并没有做什么通敌叛国的勾当。而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墨予情的母亲选择了保护自己的女儿。
从常理上讲,如果这个国家已经认定墨予情的母亲是个叛徒。那么在她选择留下墨予情的那一刻,她们母女就应当被处死了才对。那为什么,当时的国王会选择放过她们母女呢?这个中缘由,自然不可能是因为那位国王忽然发了慈悲了。国王会留这母女一命,还是因为她们那只家传的石刻兽——“螭”。
墨予情家传的石刻兽“螭”,是可以协助主人进行战斗,甚至化作强大武器的一只石刻兽。而所谓“家传”,就是如果不是嫡系的子女,是无法继承这石刻兽的控制权的。也就是说,如果处死了这对母女,那石刻兽便也会失去活性,化作一个普通的石像。而那个时候,这个国家还处于战乱之中,国王并不想轻易失去这样一个强大的战力。所以最后,他们也只是除去了墨予情母亲的爵位,将她们软禁了起来。
但是,国王能留她们的命,却止不住民众的流言蜚语。墨予情所在的国家与敌国之间并没有什么严重的生存问题上的冲突。它们之间,只有更加严重的“信仰”问题。而当问题上升到“信仰”这个层面,无论墨予情的母亲之前为了保护这些民众立下了多少的功劳,此刻的她,都只是一个背弃了“信仰”的罪人,一个……
堕落者。
肆意的谩骂与不堪的流言始终伴随着墨予情的童年。而这种状况,直到十多年前才得以平息。而这风言风语平息的原因也很简单,就算是再狠心的人,也不会对为了保护自己献出生命的人恶语相向了……至少,在明面之上,他们也会有所收敛,顶多是送去一些眼神上的鄙夷。
所以,对于那城镇上的人,墨予情向来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因此,墨予情也乐得来到这人迹罕至的山林里来采集狩猎。虽说城镇里从事这一行的也并不就只有墨予情一个人,但要想在重重叠叠的山峦之中遇上一个同行,那和大海捞针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距。
既能维持生计,又能远离人群,对于墨予情来说,这不就是天赐的饭碗么?
不过有的时候,只要隐患依然存在,问题是不会因为逃避而被解决的。虽然墨予情已经尽可能地去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了,她也已经尽力去尝试着忘却十多年前的那些悲剧了。可麻烦,总是在人意想不到的时候找上门来。
十几年前,那场夺走了墨予情母亲生命的战争结束之后,两个存在着“信仰”冲突的国家忽然就停止了争斗。在双方各自偃旗息鼓之后,这条难以平静的边境线竟然就这样维持了一段相对和平的时光。只是到了最近,这难得的和平岁月似乎也要就此终结了。墨予情听闻,最近有不少商队在边境线附近的道路上遇到了劫匪。按照传闻的意思,这背后似乎有邻国士兵的操作。
这种讯息就像是掉入枯草堆的火星一般,瞬间点燃了这个国家对邻国的仇恨之心。无论是因为“信仰”的冲突,还是出于对过去死于战争的亲友的怀念……虽然现在,两国尚未正式开战,但照目前的趋势来看,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而当过去的仇恨逐渐苏醒,那被认为“污秽”的“血脉”,自然也没什么安生日子了。
最近这段时间,有些收购商人像是为了出气一般,刻意压低给墨予情的采集物的收购价格。当墨予情走在街上的时候,也会有些不务正业的流氓混混开始找她的茬。当然,这都不能说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收购商人压价,墨予情就放弃一些低价值的采集物,把目光投放到那些普通人难以采集,收购商人们无法轻易放弃的目标;流氓混混找茬,墨予情就打得他们不敢再来造次。现在的困难,不过是辛苦一点儿,挥挥拳头就能解决的问题。
可以后呢?
墨予情不知道,如果战争真的打响,自己是否也该像母亲那样为这些人战斗呢?
还是说,就这样躲进山里,远离所有厌恶自己的人呢?
平心而论,墨予情自觉是可以在深山里独自活下去的。可是,她又不愿就这样轻易地离开。虽说这镇子——甚至于,这个国家——大多数的人都对她抱着一种无由的恨意。但早年父母双亡的墨予情能安然存活到现在,也确实是因为得到了这镇子上很多人的照顾。如果真的发生战争,墨予情也会希望自己能够护得这些人的周全。
所以,她很纠结。
“呵,真是的,明明进了这山林就可以暂时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看着那依然垂着头的“螭”,墨予情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结果被你这么一闹,这些糟烂事儿又把我的脑子给灌满了。你呀……”
墨予情说着,用左手轻轻敲了敲“螭”的脑袋。这倒是把那石刻兽的注意力从方才的迷糊之中给拉了回来。它盯着墨予情,眼珠子一动不动,像是摆出了一副疑惑的表情一样。
“唉,心情不好了,总得想办法排解一下才行……”
墨予情自语着,忽地又警觉地将周遭的环境探查了一番。直到确定这附近确实只有自己一个人时,才算是松了口气。
“咳……”
她轻咳一声,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白……”
第一声,似乎还有些胆怯。
“白……”
第二声,比方才放开了一点儿。
“白……
白云过山岗,
碧水淌西乡,
暖暖草坡牛羊人来人往……
天外星空亮,
地上人匆忙,
烽火狼烟战事荒唐……”
……
“呵,你还真是有勇气啊。真是想不到,‘颂诗教国’曾经的边境女战神的女儿,此刻竟然悄悄地躲在山林里唱歌……果然,那曾经‘神圣’的血脉,已经被‘咏叹教国’的杂碎给污染了呢……”
“谁!”
被这突然出现的女子的声音吓得心里一惊,墨予情猛地睁眼寻找起那声音的主人来。她的目光在林间搜索着,右手却将“螭”接引至了嘴前。
“弑命而咏,天下惧哉;
弑罪而咏,天下颂哉。”
冲着那石刻兽,墨予情忽然诵念起一段简短而有力的诗文。而那石刻兽听过诗文,原本盘曲的身体竟然开始绷直伸长,化作一杆一米多长的长棍。它的嘴巴大张着,从喉咙之中又生出一段尖利的短刃来。棍刃相合,那“螭”竟在墨予情的诵念之中化作了一支锐利的长枪!
墨予情将那长枪指向声音大致的方向,冲着那里大喊起来:
“朋友,你这么了解我的身世。在听到了我的歌声之后,也没有选择偷偷去向教会告发我。想来,你应该是冲着我本人来的吧?既然如此,那就别躲躲藏藏的了。赶紧现身,让咱们面对面地聊聊吧!”
“别急,别急。好妹妹,我这不就来了么。你往后看……”
就在墨予情紧盯着前方树林的时候,那娇媚的声音却忽然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而跟着这温柔的声音,一只微凉的手掌也在不知何时搭在了墨予情的脖颈之上。这略带冰冷的触感,惊得墨予情在一瞬之间抽身回转,右手上的长枪则趁机借势直刺向了原先背后的方向。
面对突袭而来的银影,那忽然出现的女子倒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她只是稍一侧身,便用手上的折扇挑开了墨予情的枪头。
“真是的,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这样暴躁可就太没有风度了。”
那女子微笑着,仿佛全然没有将墨予情的枪击放在眼里一般。
“对着一个初次见面、抱着交朋友的目的款款而来的大家闺秀舞枪弄棒。这真的是那位女战神所教授的待客之道么?”
“哼……”
见对方如此轻易地化解了自己的攻势,墨予情也清楚眼前的家伙并不是能轻易击败的对手。她将长枪收回身后,嘴角轻轻扬起,做出一副友善的模样。
“这么看来,确实是我的不是了。不过,说来也奇怪,我倒是从未听说,有哪个地方的大家闺秀的交友方式,是从背后悄悄靠近的呢。”
嘴上说着不饶人的话,墨予情却开始仔细观察起眼前的这个妖媚异常的女人来。
那女人容貌俏丽,肤色白皙。柔顺的长发分成两股,化作两只发环垂落在纤瘦的肩头。她左臂轻靠在腰间,右手则张着一柄黑色的折扇挡着自己的半边脸颊的。齐整的刘海与折扇的黑纱之间,只露出一双紫色的眼睛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眼前的墨予情。
“这是姐妹间的情趣。”
那女子收起折扇,笑着回应起对面的指摘。
“而且,就算是漂亮的女人,要想抓住那浮动的人心,也得有点儿别致的出场方式才行啊。不是么?”
“既然是朋友,那我们也就别兜圈子了。”
墨予情决定直奔主题。
“你到底是谁?来找我做什么?”
“好妹妹你都这样问了,姐姐要是再不坦白,似乎就有点儿不礼貌了。”
那女子的语调稍稍沉稳了一点儿。
“姐姐我呢,名字叫做苏伶。姐姐来这儿的目的,其实也是想帮好妹妹一把,让你脱离苦海的。”
“呵,那就不劳您费心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就能处理好了。”
“哦?”
苏伶冷笑一声,先是翻了翻白眼,露出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就好像在嘲弄墨予情的逞强一般。接着,她又看向对面的墨予情,反问了一句:
“你确定么?”
“我!我……”
墨予情本来打算做出一个坚定的回答,可话到嘴边却又忽然结巴了起来。
“……我……当然确定。”
看着墨予情那故作坚定的样子,苏伶摆出一副计划得逞的愉悦的表情来。她心里知道,眼前的小鱼已经快要咬钩了。要把她钓上来,只需要再添上一点“小小的”助力就行了。
“行了,你就别自己骗自己了。姐姐是知道你最近处境艰难,才会过来给出建议的。当然……”
苏伶眉眼舒展,面带微笑,作出一副慈眉善目的知心姐姐的模样,
“姐姐也知道,就这样平平无奇的几句话,并不足以取得妹妹的信任。所以,姐姐特意费神为妹妹准备了一个礼物,等看到了那个礼物,我想妹妹一定会接受姐姐的好意的。”
“礼物?”
墨予情闻言,冲着苏伶伸了伸手。
“呵,既然你这么自信,那就不要继续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礼物,拿出来看看啊!”
“呵,我的好妹妹,那么急干什么?像姐姐这么有趣的人,送礼物的方式自然也是相当特别的了。”
苏伶说着,忽然背过了身去,望向山下城镇所在的方向。
“我的礼物,已经藏在那座你无比厌恶,却无法逃脱的‘边城’里了。你要是想要,可得自己去看看哦!”
“哼,你是在耍我么?”
墨予情冷哼一声。
“镇子那么大,我要到哪儿去找呢?”
“说得也是,那姐姐就给你一点儿提示吧……”
苏伶回转过身来,目光又一次看向了墨予情。
“比如说,‘初诵’的石像啊,‘初诵’的石像啊,以及……‘初诵’的石像啊,之类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苏伶便消失了。
对,就是那样凭空消失了,如同根本没有存在过一般。
这突然的状况,让墨予情又一次愣住了。在苏伶消失之后,她又提枪提防了好一阵子,才开始有所行动。
“这是什么情况……”
此刻,那长枪又一次化会‘螭’的模样,盘绕在了墨予情的右臂之上。
“她方才说……‘初诵’的石像。”
墨予情一边回忆着方才苏伶的话,一边看向城镇的方向。
“在那里藏东西……可能么?”
“初诵”,是墨予情所生长的国家——“颂诗教国”——所信奉的神明。这个国家的人认为,世界是由名为“初诵”的大神所诵念的一首缤纷的长诗。而石刻兽,因为会对特定人群诵念的诗篇做出响应,发挥特殊的功效,所以被认为是“初诵”的造物,神赐的礼物。
在这个国家的认知里,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由“初诵”的诗篇幻化而来的。因此,世上所有的人都必须要感恩“初诵”的付出。而“颂诗教国”的国王,则被认为是由“初诵”长诗里的第一个字诞生出来的血脉。人们没有见过“初诵”,便把自己的忠诚与感恩交付给了教国的国王,以及由国王所领导的“颂诗教会”了。
至于“初诵”的石像,那是由远古传承而来巨大石刻人像。那些石刻人像在“颂诗教国”境内各处均有分布,早在各个城镇建成以前,便已经存在了。当然,这石像并不仅仅是象征意义的神像,它也是“颂诗教国”与他们所信奉的神明“初诵”相互连接的纽带。每到年关的时候,那石像便会发出巨大的响声,诵念起一首又一首“瑰丽的长诗”。颂诗教会的人认为,那是伟大的神明“初诵”在教导由他所创造出的子民。至于人像之下,则是能产出供养石刻兽的“石果”的远古神殿。
顺便一提,那与“颂诗教国”有着“信仰”矛盾的邻国,自然是不会信奉什么“初诵”的了。那名为“咏叹教国”的国家,信奉的是名为“源音”的神明。在他们的认知里,世界诞生自“源音”所咏唱的一首不会完结曲子。这个国家的整体状况与“颂诗教国”类似,只是在一些细节的地方有些微妙的差异。
比如说,“咏叹教国”的领导者是女皇,因为从“源音”的神像来看,“她”似乎是一位女性。而“源音”神像自然也不会在年关诵读什么“瑰丽的长诗”了。在年关的时候,“源音”神像会发出巨大的响声,唱出一首又一首“华美的歌曲”。
又比如说,虽然“咏叹教国”没有石刻兽,但那里却生长着具有类似功能的“木雕禽”。顾名思义,木雕禽的外形自然是像是木雕的鸟类了。另外,既然是“源音”的造物,那启动方式自然也不会是“诵念诗篇”了。要想启动“木雕禽”,需要合适的人咏唱一首相应的曲子。
因此,在“颂诗教国”的眼里,咏唱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因为那是赞颂异教神明的方式。
所以,在“咏叹教国”的眼里,诵读是一件难以容忍的罪行,因为那是侍奉敌国神明的作为。
信仰的不同,让两国的人民都把对面的家伙当作“异教徒”来看待。
每隔一段时间,它们之间就会展开一次无关生存,却异常惨烈的战争。或许在这些人眼里,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那虚无缥缈的神明吧。
因此,无论在哪个国家的哪个城镇,象征着神明的石像以及石像之下的远古神殿,都是绝对的神圣禁地。如果不是年关朝拜的时刻,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普通人靠近的。
既然如此,那名为苏伶的女子又怎可能在“初诵”的石像附近藏起什么东西呢?
墨予情停驻在山林之中,脑子里稍稍思索了片刻,到底还是决定提早结束今日的采集之旅,去神像附近观察一番。一来是,她并不缺这半天的采集时间。二来是……在她的心理,似乎也对苏伶的话有所期待。她也好奇,苏伶是否真的能为处于困境中的自己,提供一条合适的出路。
做出了决定之后,墨予情便启程快步回到了城镇之中。
墨予情所生长的边境小城是一座相当普通的城镇,标准的四方城墙守卫着主要的城区。墙内被由中心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延伸的主干道划分成了四块,各自承担着市场、居住、行政、物资储备之类的作用。至于城镇的正中,自然是安置着那高耸的雕像了。
那短发的人像站立在一个高耸的石台之上。它冲着东方张开双臂,正是摆出了一副诵念诗篇的模样。而他脚下踩着的方形石台,便是向着四方开门的远古神殿了。在那神殿之中,隐约可以看到一颗闪烁着银光的巨树——那便是产出“石果”的“神树”。至于神殿之外,在那环绕着石像建造的广场之上,无论何时都聚集着不少朝圣的人群。他们或是站立诵读,诵念着教会的圣经;或是跪伏祈祷,祈求着神运的垂青。
此刻,墨予情已经回到了城镇之中。她站立在靠近广场的一处小巷子里,仔细观察着那神像周遭的一切,打算先从外围找到些可能的线索。虽然不知道苏伶的礼物究竟什么东西,但如果那个女人真的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总该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才对。
“嗯?”
就在墨予情暗中观察的时刻,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原因,那广场上的人群忽然开始骚动了起来。教卫和信徒们忽然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转而将目标转向了石像脚下神殿的门口。跟着这股骚动,墨予情的目光也转向了人群聚集的方向……
然后,她呆住了。
此刻,在那神殿朝南的门口,一个利落的少女正站立在本不应该有人踏足的石阶之上。她穿着一身布衣皮甲,一条生着四足的蛇形石刻兽正站立在她的肩头。飘逸的长发绑扎成单股的马尾,银色的发丝随着身体的起伏轻轻摆荡……
墨予情,在那高台之上,看到了“自己”。
“白……”
第一声,似乎还有些胆怯。
“白……”
第二声,比方才放开了一点儿。
“白……
白云过山岗,
碧水淌西乡,
暖暖草坡牛羊人来人往……
天外星空亮,
地上人匆忙,
烽火狼烟战事荒唐……”
……
在“颂诗教会”的神殿前,旁若无人地高声歌唱……这已经不能用“堕落”去形容了。在“颂诗教会”的教义里,这是彻头彻尾的亵渎,是一场对神明的挑衅。墨予情看到,有一个“自己”正在疯狂地抽打着教会的脸面。
虽说这种挑衅的行为让墨予情在心里觉得有些莫名的畅快。可是,虽然不知道苏伶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但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墨予情也意识到,自己恐怕没法儿在这座城市——不,应该说是这个国家——里,生活下去了。
教卫与信徒目睹了眼前一切的发生,他们先是一脸的错愕。而紧接着,这种错愕便转化成了无尽的愤怒。教卫们高举起手中武器,教徒们也挥舞起了拳头。他们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冲向那“墨予情”所在的位置。
可是下一刻,那“墨予情”便消失了。
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以至于那些聚集起来的人群就那样停在原地呆立了一段相当的时间。等他们回过神来,便开始由广场开始,叫骂着在四周搜索起墨予情来。
此时,真正的墨予情依旧躲在那小巷子里面。虽说那些狂热的民众大抵还不会查到这不起眼的小巷中来,但她也不打算再在这儿停留下去了。无论她愿不愿意,离开城镇都是她唯一的选择了。
从结果上说,墨予情算是被苏伶给摆了一道,被陷害成了亵渎“初诵”的罪人。可在墨予情心里,却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生气的感觉。她本就对这座城市,这个国家没什么好感。现在之所以还留在这里,无非是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无非是对这城市里一些帮助过她的人还心怀感谢。现在被那女人推了一把,终于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墨予情反倒是乐得轻松了。
【那么现在,我就应该……】
咻——砰!!!
随着一声震天的巨响,一件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就这样忽然发生了。
就在墨予情准备趁乱逃走的时候,一颗不知从哪儿飞来巨型石弹就这么不偏不倚地砸中了那耸立着的石像。冲撞之后,那石弹又弹落在了地面之上。有几个教卫和信徒躲闪不及,就这样呜呼哀哉了。不过,这石弹虽然落了地,它的影响却远未结束。
石像之上,那石弹撞击的位点开始发出“咔咔”的响动。而随着这越发频繁的响动,一道道裂缝开始如爬山虎一般由破口向石像周身延展。
咔!
顷刻之间,那一道道裂缝宛若约好了一般一齐断裂。那原本威严的石像,竟然开始逐渐瓦解成一堆堆的残渣废土。破碎的石块如冰雹一般,从数米高的位置砸落下来。而那些石像下的人群也乱作一团,开始四处奔逃起来。
躲在小巷子之中的墨予情也被这忽然发生的一幕惊住了,原本正要逃离的身形也渐渐收拢回来。
【这……也是苏伶做的么?为了逼我离开?】
看着那被石弹砸死的教卫与信徒,墨予情有些呆住了。可没过多久她便意识到,现在并不是发傻的时候。因为墨予情忽然发现,随着石像逐渐开始瓦解,那一对张开的臂膀失去了身体的支撑,眼见着就要从天上坠落下来了。而在其中一只“臂膀”的正下方,却有几个因为混乱而跌倒在地上,只知道不停哭泣的孩子。
【如果不采取什么行动的话,那些孩子会……】
想到这儿,墨予情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而也就在这一时刻,石像那残损的身体也终于支撑不住肩头的“臂膀”,任由它逐渐断裂,然后在重力的加持之下迅速向着地上的孩子们砸去……
“弑命而咏,天下惧哉;弑罪而咏,天下颂哉!
喝啊!!!”
随着一声大喝,墨予情忽然飞身一跃而起。她借着方才冲刺的力道,握紧手中的长枪直刺向了那从天而降的“断臂”……
撒——
就在枪头与岩块交接的一瞬,随着一声绽裂的响动,那“断臂”竟然就这样在半空之中化作了漫天的齑粉,随风消散了。
没错,如果只是一只能变作长枪的石刻兽,那么“螭”,以及它的持有者墨予情的母亲,根本不值得“颂诗教国”的国王大发慈悲,留她们一命。这由远古时代传承而来的石刻兽“螭”所化作的长枪,具有传递震荡的力量。在这股力量之下,击碎几块坠落的岩石,破坏几面顽固的城墙,根本就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螭”之长枪,也被称为世界上最具有穿透力的长枪。
烟尘,在广场上弥漫。
在方才击碎了那“断臂”之后,墨予情又接连依靠“螭”打碎了几块大块的碎石。虽然因此弄得四周满是烟尘,却也尽可能地避免了伤亡的增加。
墨予情默默地伫立在烟尘之中,心里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冷笑。
【呵,什么创世之神,连自己的石像被砸了都不出来吭一声,还真是懦弱呢……】
她看了看四周地面上瘫坐着的死里逃生的教卫与信众,又转头看了看那在灰土里若隐若现的石像废墟……
【嗯?那是什么?】
隐约之间,烟尘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墨予情深吸口气,握紧了手中长枪。她慢慢走着,逐渐靠向了那烟尘中闪光的一点。等到了跟前,才发现那闪光的物件,竟然是一块非同寻常的石块。那石块造型奇特,似乎是从神像之中掉落出来的。可是从材质上看,却又与神像那样的格格不入。若要简单形容一下它的外形的话,就是一个中心镶嵌着蓝色珠子的灰色玉石圆饼。
“从神像里掉落出来的怪异石头……”
墨予情看着那石头,忽然笑了笑,玩笑似的感叹了一句:
“……这总不会是神明的心脏吧?”
……
“嗯?这里面……有人说话?”
……
“有声音?”
墨予情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的石头竟然和自己搭话了。
“难道……真是神大人?”
长久以来,她对两国的国民信奉神明,为了那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拼得你死我活的行为,都是怀抱着一种怨恨的情感的。她一直不相信所谓创世神明的存在。虽然每年年关,她都跟着镇上的人听过了神像的长诗。可是,会念几首长诗就能算是创世的神明么?倒不如叫“念诗之王”来得贴切。那神像,可能就是个会诵诗的物件罢了。这种东西,怎么就让这些国民如此信奉,以至于对真正保护了他们的墨予情的母亲做出了那样的审判呢?
神明,是不存在的。这是墨予情一直不敢直言的猜想。
可是现在,看着这会说话的石头,墨予情的心里却开始打起鼓来。这从神像里掉落而出的“石头”,方才分明与自己对话了。这是不是就说明,神明是存在的,而且就在此刻墨予情手中的这块“石头”里面呢?
【不,不能因为这“石头”说了一句话,就说它是神。它……也可能只是一个会说话的普通石头……总之,再问几个问题。】
这样想着,墨予情又一次开了口。
“嗯……请问,您是神大人么?”
这一次,“石头”里面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
“呃……我……算是您的信徒吧……”
“石头”,仍然没有回应。
“神大人?”
终于,墨予情算是确定,这“石头”是不会再给予自己任何的回应了。
“嗯……是错觉吗?”
墨予情又盯着那“石头”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她便只得把那“石头”放进了腰间的皮囊里,等日后再思考这个问题了。
“啊!是那个该死的‘污秽’!卑劣的亵渎者!”
就在墨予情收好那石头之后,一个尖利的叫喊声忽然从背后传来出来。
“一定是她!是她的歌声引来了天谴!弄塌了神像!”
墨予情循声望去,却发现是几个刚刚从尘灰中爬起来的教卫。此刻烟尘渐散,能见度逐渐抬高。而看样子,经过了如此的灾难,这些家伙也没有想要放弃对她的追捕。不如说,他们似乎把这神像倒塌的责任,也给一股脑地推到墨予情的身上了。
“呵,看个石头,把正事给忘了。”
墨予情先是冷笑一声,接着便挥起长枪在地面上横扫一轮。
“再会。”
枪头震荡,激起阵阵尘沙,扬起的烟尘又一次在广场上弥漫开来。只是这次散去之后,墨予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借着尘埃的掩护,墨予情迅速逃离了已经不能被成为“家”的小镇。她飞奔疾驰,一路回到了远离人烟的山林之中。直到确认教卫与信徒们无法追上自己之后,她才终于停下了狂奔的脚步。
“哈~呼~”
墨予情抚着胸口,稍稍喘了几口气,接着便直起身来,冲着四周喊道:
“行了,戏也唱完了,我也被你逼到这种地步了。你那没有意义的‘姐妹游戏’也应该到此为止了。苏伶,别躲躲藏藏的了,赶紧出来吧。”
“呀,什么叫‘姐妹游戏’啊!我呢,可是真的把你当作我的好妹妹来看的呢。当然了……”
随着这娇媚的应答,一个淡紫色的倩影从阴暗的林间渐渐走了出来。
“我也是无比期望,你能把我当作你的好姐姐啊!”
“呵,你会怎么想,我都无所谓。我现在只想知道……”
墨予情挺直身体,看向苏伶。
“你做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不会只是为了愚弄我,便摧毁了‘初诵’的神像吧?”
“好妹妹,我怎么会想愚弄你呢?不过首先啊,我必须要纠正你刚才话里的一个错误……”
苏伶一边说着,一边轻盈地来在了墨予情的身边。
“那就是摧毁神像的并不是我,摧毁神像的,应该是‘我们’。”
“我们?”
墨予情有些糊涂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
“啊!你误解我的意思了。嗯……我这样说,你应该就明白了。”
苏伶站在墨予情的身前,将那一双魅惑的眼睛直勾勾地投射在了对方的身上。
“我这次来找你的次要目的,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但主要目的,是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苏伶说着,忽然语气比之前加重了不少,语速也开始渐渐放缓了。
“加入‘我们’这个,向虚无的神明降下审判的集会,加入——
——伊甸。”
第二章 堕落者的战歌 完